睡梦中突然惊醒,沈春柳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拉开窗帘,看见窗外天色昏黑,他还以为自己直接睡到了晚上。

    乌云暗沉,建筑间腾绕着强劲的风流,塑料袋和纸片像流星一样无序撞击在墙壁和树木上,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推着车低低垂着头对抗着风步行,小区里超市的遮阳棚被吹的猛烈颤动。

    沈春柳心中惴惴,总觉得不安,跑出卧室找沈妈妈。

    房间里分外安静,和屋外的狂风大作截然不同,穿过走廊,沈春柳揉揉眼睛,屋里的沉默像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家。

    睁大眼睛摸到客厅里,刚要把手伸向客厅的顶灯开关,沈春柳余光里瞥见了一团人影窝在沙发上,他吓了一跳,立马按下了开关。

    沙发上的人影是沈书珍,她静静地坐着,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“妈妈……”

    泪眼朦胧的沈书珍看着尚显稚嫩的儿子,嘴唇颤抖着,几次张口都说不出声音。

    “这两天,受强降雨影响,多地出现山体滑坡,导致G194线勃河段道路交通中断,当地正在抓紧抢通……”

    沈春柳呆呆地坐在沙发上,听妈妈哽咽着告诉他爸爸的调查团队今天遇到了山体滑坡,沈伏云所在的房屋是最先遭到冲击的,住的稍远一些的几个研究生被当地武警救助,但是救援人员一直找不到沈父和同屋的两名硕士研究生。

    窗外开始下雨了。

    在云层中憋闷了不知多久的怒水,以瓢泼倾盆之势流泻而下,被骤风裹挟着撞击着窗户上,雷电轰鸣,刺目弧光炸裂间,沈书珍手机上有一条微信信息悄然而至。

    屏幕一闪,母子两人双双低头看向茶几上的手机。

    “嫂子,节哀。”

    手机屏幕安静地重新变暗,沈春柳慢慢地从沙发上爬下来,跪坐在妈妈的脚边,双手垫在她温热的腿面上,轻轻地把脸埋入颤抖的手。

    窗外仍然雷声大作,雨线猛烈地击打在玻璃上,而后像断弦之珠一般滑坠在空调外机上,滴答作响。

    “滴——答。”

    沈春柳表情冷滞,眼泪却不断落下积在掌心,一滴一滴宛如静湖上激起微波的碎石。

    之后的几天里,沈春柳的生活像是被按了静音键,本就寡言少语的男生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    他有时会耳鸣,恍惚地凝视着周围人模糊的面孔,总会在放学拥挤的人群里看到父亲同款的衣服。

    有时会幻听,下楼梯、过马路、吃饭的时候会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,蓦然回首却又不见任何人的身影。

    在睡梦中也会惊醒,一时间他不知道梦见父亲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。

    他想,或许能再见到父亲也是好事一件,只是一睁眼,泪珠就会成颗砸在枕巾上。

    把脸埋在枕头上,沈春柳眼前又浮现出梦里的沈伏云穿着最常穿的蓝色衬衣,站在小学门口冲他张开双臂,开怀大笑,一遍遍地喊他“柳宝”。